那一夜,赵天穹没有再对林晚晚做任何事。
他就只是静静地、紧紧地,将她拥在怀里。当她从噩梦中惊醒,哭泣着喊“爸爸”的时候,他会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当她因为不安而瑟瑟发抖时,他会用自己的体温,给她传递最安稳的力量。
他用一个晚上的、沉默的陪伴,告诉她——你不是一个人了。
第二天清晨,林晚晚的情绪,终于稳定了下来。她不再哭泣,也不再寻死,只是像个失去了所有提线的人偶,安静地、沉默地,任由赵天穹为她穿好衣服,带她走出了酒店。
“我们去哪?”她小声地问。
“回家。”赵天穹回答。
当车子缓缓驶入那片熟悉的、栽满了法国梧桐的街道时,林晚晚的身体,还是不受控制地,变得有些僵硬。
她的表面,看起来很平静。但她那只被赵天穹紧紧握在掌心的小手,却早已渗出了细密的冷汗。而她的小拇指,那个曾经与他拉钩许下约定的手指,更是在微不可查地、神经质地颤动着。
车,停在了那栋她曾经无比熟悉的老洋房前。
外观,还和记忆中一模一样。奶白色的墙壁,青翠的常春藤,充满了历史的厚重与优雅。
然而,当赵天穹推开那扇沉重的、雕花的柚木大门时,展现在两人面前的,却是一副如同被蝗虫过境般的、满目疮痍的景象。
这里,再也不是赵天穹记忆中那个温暖华丽的、属于他童年小公主的城堡。
这里,是一片废墟。
客厅穹顶上那盏曾将阳光折射出万千虹彩的巨大水晶吊灯,消失了,只留下一个丑陋的空洞和几截断裂的电线。
地上那张柔软舒适的、据说产自波斯的古董手工地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布满了划痕与污迹的、冰冷的柚木地板。
墙上那些价值不菲的名家油画,被粗暴地撬走,只留下一片片苍白的印记。
那个从德国运来的、钟声浑厚的落地钟,那套据说是路易十六时期伯爵夫人用过的法式沙发……所有的一切,所有那些曾在林晚晚口中,带着骄傲与分享的语气,介绍给他的、承载着家族荣耀与童年记忆的陈设,全都消失了。
陈瑞那个对艺术一窍不通的蠢货,根本不懂这些古董家具的真正价值。他只是像个强盗一样,将这里所有能搬走、能变现的东西,都用最野蛮的方式,掠夺一空。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变卖。
这,是对一个家族百年底蕴的、最恶毒的亵渎与暴遣天物。
赵天穹牵着林晚晚,沉默地、一步步地,走在这片狼藉之中。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愤怒的表情,只有一丝淡淡的、令人心悸的唏嘘。
他们走上了那座曾经铺着红毯的、典雅的旋转楼梯,来到了二楼,来到了她曾经的、那个如同梦幻般的公主房。
而这里,比楼下还要空旷。
那张巨大的、挂着粉色纱幔的四柱公主床,没了。
那个巨大的、能装下所有梦想的娃娃屋,没了。
衣帽间里那些数不清的漂亮裙子,也没了。
整个房间里,空空荡荡,只剩下一样东西——那张他们曾在上面打滚、玩耍、看云的、柔软的羊毛地毯。
只是,如今的地毯,也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光彩,上面布满了灰尘和肮脏的脚印,像一块被人遗弃的、肮M脏的抹布。
看着眼前这副景象,林晚晚那本就脆弱的、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终于,彻底崩塌了。
她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所有的一切,都没了。
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一点念想,最后的一丝骄傲,都被人撕得粉碎,踩在脚下。
就在赵天穹以为她要再次崩溃大哭的时候。
林晚晚那双空洞的、失去了所有光彩的眼睛里,却突然,燃起了一丝决绝的、疯狂的火焰!
她猛地转过头,看着身边的赵天穹。
看着这个,她生命中,唯一剩下的、真实的、鲜活的、还带着温度的“东西”。
仿佛是做出了某种重要的决定。
她突然发出一声介于哭泣与嘶吼之间的、如同受伤的幼兽般的叫声,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张开双臂,不管不顾地,朝着赵天穹,猛地扑了过去!
赵天穹没有防备,被她扑得一个趔趄,两人一同,重重地,摔倒在了那张充满了灰尘与回忆的地毯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