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铃像往常一样，尖锐地撕裂了课间的喧闹。

　　语文老师陈进抱着教案，准时踏入二年级三班的教室。

　　阳光从窗外斜斜地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空气里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和粉笔灰的味道。

　　李璐坐在靠窗的第三排，她下意识地挺直了小小的背脊，将课本翻到今天要讲的那一页，双手平放在课本两侧。

　　她努力想让自己变成一个最普通、最不引人注意的学生。

　　陈进的声音在教室里回响，平稳而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他在讲解一个生字，一笔一划，声音清晰。

　　李璐握着铅笔，在练习本上一遍一遍地写着那个字。

　　她想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笔尖的移动上，集中在那个方方正正的汉字结构上。

　　这样，她就可以暂时忘记很多事情。

　　忘记昨天下午在办公室里，那只按在她手背上，滚烫而无法挣脱的大手。

　　忘记那句“只有老师能帮你”的低语，和那背后让她无法理解的、粘稠的善意。

　　也忘记每天晚上，家里那扇紧闭的房门后，属于“爸爸”的，另一个秘密。

　　“喂。”

　　一个极低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李璐的笔尖一顿，在纸上划出了一道刺眼的墨痕。

　　她不用转头，也知道是她的同桌，王浩。

　　一个总是精力过剩的男孩，他的世界里充满了各种恶作ล剧和挑衅。

　　李璐没有理他，只是拿起橡皮，想要擦掉那道划痕。

　　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她的胳膊肘。

　　“刺啦——”

　　橡皮在纸上用力地划过，不仅没能擦干净，反而把那一片都弄得又黑又皱，甚至破了一个小洞。

　　李璐的心猛地一沉。

　　这是她最喜欢的一本练习册，封面是可爱的小兔子。

　　她能感觉到王浩在旁边无声地笑，那种因为得逞而发出的，从鼻子里喷出来的气流声。

　　她默默地把练习册往自己这边挪了挪，翻到了新的一页。

　　她不想惹麻烦。

　　尤其是在陈老师的课上。

　　她的铅笔盒被放在课桌的正中间，那是她和王浩默认的“三八线”。

　　一只穿着运动鞋的脚，在课桌底下，轻轻地碰了碰她的脚踝。

　　李璐立刻像受惊的小鹿一样，把双脚缩了回来，紧紧地并拢，藏在椅子下面。

　　那个触碰消失了。

　　但几秒钟后，她的铅笔盒，那个粉红色的铁皮铅笔盒，被从旁边推了一下。

　　“哐当。”

　　一声轻响。

　　铅笔盒越过了那条看不见的界线，进入了王浩的“领地”。

　　李璐的心跳开始加速。

　　她抬起眼皮，飞快地瞥了一眼讲台。

　　陈进正背对着他们，在黑板上写着板书，粉笔敲击黑板，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他没有发现。

　　李璐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想把自己的铅笔盒勾回来。

　　她的指尖刚刚碰到铅笔盒的边缘，王浩的手就“啪”的一声，按在了铅笔盒的盖子上。

　　他的手比她的大，更有力气。

　　李璐的手指触电般缩了回去。

　　王浩转过头，冲她做了一个鬼脸，眼睛里满是挑衅。

　　他没有说话，但他的表情在说：“你敢怎么样？”

　　李璐不敢。

　　她只能咬着嘴唇，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铅笔盒被他当成了玩具，用手指在桌子上推来推去。

　　里面的铅笔和橡皮在盒子里互相碰撞，发出“哗啦哗啦”的细碎声响。

　　在安静的课堂上，这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李璐紧张得手心都冒出了冷汗。

　　她害怕陈老师会突然回头。

　　她害怕陈老师会点她的名字。

　　她害怕……再次被他叫到那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办公室。

　　那个地方，现在对她来说，和家里的那个黑屋子一样可怕。

　　王浩玩腻了铅笔盒，又有了新的目标。

　　他看到了李璐放在桌角的一块新橡皮。

　　那是一块水果形状的橡皮，草莓的样子，还带着淡淡的香味。是昨天妈妈带她去超市时，她央求了很久才买给她的。

　　王浩的手像蛇一样，迅速地伸了过来，一把将那块草莓橡皮抓在了手里。

　　李璐“啊”地发出一声极轻的惊呼，但立刻用手捂住了嘴。

　　她看到王浩把橡皮拿到鼻子底下闻了闻，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然后，他把橡ar皮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那是她的橡皮。

　　李璐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她转过头，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还给我……”

　　王浩根本不理她，他甚至连头都懒得回，只是继续假装认真地看着黑板。

　　委屈和愤怒像一团棉花堵在李璐的喉咙里，让她喘不过气。

　　她想举手告诉老师。

　　可是……

　　她的目光投向讲台上的那个背影。

　　告诉他吗？

　　告诉那个用温柔的语气说着“老师帮你”，却把她的手按在他发烫的大腿上的人吗？

　　一种本能的恐惧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觉得，如果她真的举手了，事情可能会变得更糟。

　　她只能低下头，盯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桌角，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掉下来。

　　一堂课，四十五分钟，变得无比漫长。

　　李璐什么也听不进去，她的脑子里一片混乱。

　　王浩的挑衅还在继续。

　　他用脚尖一下一下地踢着她的椅子腿，让她随着那股力道，身体不由自主地轻微晃动。

　　他用铅笔的末端，隔着衣服，戳她的后背。

　　每一次，都让李璐的身体僵硬一秒。

　　她像一只被困在蛛网上的小虫，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摆脱身边那个恶意的存在。

　　终于，下课铃响了。

　　陈进说了一句“下课”，合上了教案。

　　王浩立刻像挣脱了缰绳的野马，从座位上跳起来，大笑着和前排的同学追逐打闹着跑出了教室。

　　在经过李璐身边时，他还故意重重地撞了一下她的桌子。

　　桌上的语文书滑了下来，掉在地上，摊开的页面被弄得皱巴巴的。

　　李璐默默地弯下腰，捡起书，用手抚平上面的褶皱。

　　她看到陈进正从讲台上走下来。

　　他要走出去了。

　　李璐的心里忽然涌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也许……也许她可以现在告诉他？

　　在走廊上，当着其他同学的面，他总不能……

　　她抱着书，站了起来，鼓起勇气，想要追上去。

　　“李璐。”

　　陈进的声音突然在她身后响起。

　　他没有走，他停在了她的课桌旁。

　　李璐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刚刚鼓起的勇气瞬间烟消云散。

　　她转过身，低下头，像个等待审判的犯人。

　　“你的橡皮掉了。”

　　陈进说着，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了一样东西。

　　不是她的草莓橡皮。

　　是一块很旧的，用得只剩下一小块，边缘黑乎乎的普通橡皮。那是王浩的。

　　“是你的吗？”

　　陈进把那块又脏又小的橡皮递到她面前。

　　李璐摇了摇头。

　　“不是……”她的声音像蚊子叫。

　　“哦？那可能是王浩的。”陈进随手把那块橡皮放在了王浩的桌子上，目光又落回到李璐的脸上。

　　他的眼神很平静，却像带着钩子，让她无处可逃。

　　“刚才上课的时候，我看你一直在动。”

　　他开口了。

　　“和同桌在下面玩什么呢？嗯？”

　　李璐的脸“刷”地一下白了。

　　不是的……不是在玩……是他欺负我……

　　这些话就在她的嘴边，但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看到陈进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和昨天在办公室里一模一样的，那种让她看不懂的微笑。

　　“是不是觉得老师昨天跟你说的话，没有用？”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

　　“你看，你不敢告诉老师，所以他才会一直欺负你。”

　　他好像什么都知道。

　　他明明看到了，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在旁边冷眼旁观。

　　李璐的大脑彻底宕机了，她完全无法理解眼前这个男人的逻辑。

　　“这样吧，”陈进站直了身体，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放学后，你再来我办公室一趟。”

　　“我们得好好聊一聊，你这个上课走神，还有……跟同学‘相处’的问题。”

　　他特意加重了“相处”两个字的读音。

　　然后，他没再看她，转身走出了教室。

　　李璐一个人站在原地，抱着那本被弄皱的语文书，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她又要去那个办公室了。

　　再一次，掉进那个温柔的，无法挣扎的陷阱里。

　　东华帝君读者群：https://t.me/+oiqkw6ZREq1lNjk1

　　东华帝君防炸频道：https://t.me/donghuad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