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所内,一片狼藉。
“铁锤”和他的手下连滚带爬地逃走后,空气中那股紧张到令人窒息的氛围才缓缓散去,只留下淡淡的血腥味和两个女人剧烈的心跳声。
梁雪的腿还是软的,她靠在墙边,用一种看怪物般的眼神,呆呆地看着那个刚刚还大发神威的男人。
蓝沁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作为医生,她的专业素养让她立刻注意到了赵天穹手臂上那道又开始渗血的伤口,以及他刚才在格斗中,手背上被碎裂的桌角划出的几道新的擦伤。
“你……”她的声音还有些干涩,“你受伤了,坐下,我帮你处理。”
这是一种职业本能,也是她试图用熟悉的、可控的“医患关系”,来缓解眼前这完全超出她理解范围的、魔幻般的场景。
赵天穹没有拒绝,从善如流地坐回了那张被“铁锤”玷污过的诊疗床上。
角色,在这一刻,仿佛又回到了原点。他,是受伤的病人;她,是专业的医生。
蓝沁取来新的消毒工具和缝合针线。她戴上乳胶手套,开始专注地为赵天穹清理伤口。这一次,她的动作比上次更加细致、更加小心。
诊所内安静得可怕,只剩下金属器械碰撞的轻微声响,和两人近在咫尺的、清晰可闻的呼吸声。
梁雪倒了两杯热水,用颤抖的手,一杯递给蓝沁,一杯递给赵天穹。
气氛,在一种诡异的宁静中,缓缓流动。
蓝沁的医术确实如马特奥所说,堪称顶尖。清洗、消毒、局部麻醉,然后开始缝合。她的手指纤长而稳定,每一次穿刺、每一次引线、每一次打结,都精准得如同教科书一般。
就在她打下最后一个漂亮的、外科手术专用的双环结时,一直沉默不语的赵天穹,突然开口了。
“这种缝合技术,我只在一个人的手上见过。”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像一颗投入深潭的巨石,“他曾是国内最顶尖的心外科医生。可惜,英年早逝。”
蓝沁拿持针器的手,猛地一僵。
她抬起头,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无法用镇定来掩饰的、巨大的震惊与警惕。
“你……到底是谁?”
赵天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用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深邃眼眸,静静地看着她,继续用一种平淡的语气,讲述着一个仿佛与他毫不相干的故事。
“我还知道一个很有正义感的年轻医生,叫顾言忱。我也知道,有一种本该造福无数病人的心脏支架,却在上市前,被一家利欲熏心的医药集团,偷换成了技术不合格的、会引发严重血栓的劣质品。”
“轰!”
赵天穹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蓝沁的心上。
顾言忱,是她死去的未婚夫的名字!
那件黑幕,是他们两人用生命去守护的秘密!
“我还知道,”赵天穹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几不可察的怜悯,“一场被伪装成‘意外’的车祸,一条年轻的生命,一份被彻底销毁的举报证据。以及,一颗冉冉升起的、本该前途无量的医学新星,是如何在一夜之间,被全行业封杀,被逼得走投无路,亡命天涯。”
蓝沁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她手中的持针器“当啷”一声掉落在地,发出了刺耳的声响。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支撑着自己没有倒下。她看着眼前这个神秘到可怕的男人,声音嘶哑地问道:“你……你怎么会知道……”
这是她埋藏在心底最深处、五年来越来越沉重的秘密。是她每个午夜梦回时,都会将她噬咬得遍体鳞伤的噩梦。
“你在这片沙漠里,躲了五年。每天靠着救死扶伤麻痹自己,心中却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那份永远不可能实现的复仇,对吗?”赵天穹缓缓说道。
“但是,蓝沁医生,你有没有想过……”
他微微前倾,靠近了她,用一种近乎残忍的、陈述事实的口吻,说出了那个足以颠覆她整个世界的消息。
“……你的仇,其实早就报了。”
蓝沁愣住了,完全无法理解他话中的意思。
赵天穹平静地解释道:“那个将你逼入绝境,害死你未婚夫的‘华瑞医药集团’,它的背后,是美国一家大型的资本财团。”
“三年前,这家财团,因为不自量力地,想在新能源领域,挑战我的‘天穹财团’……”
“天穹财团”……
这四个字,如同神明的敕令,让蓝沁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所以,我顺手,就把它从这个地球上抹掉了。”赵天-穹的语气,平淡得就像在说“我今天下午喝了一杯咖啡”一样。
“它的所有高管,连同那个当年下令制造车祸的董事长,现在都还关在我名下、位于某个第三世界国家的私人监狱里。他们的下半生,将在无尽的劳作与忏悔中度过。”
“你视为不共戴天的、毁了你一生的庞大帝国……”
赵天穹看着她那张因极致的震惊而毫无血色的脸,说出了最后,也是最残忍的一句话。
“……对我而言,只不过,是我三年前一份季度财务报表上,一个不起眼的、已经被并购清算的,敌对公司代号而已。”
整个世界,在蓝沁的耳边,轰然倒塌。
仇恨,这个支撑了她五年,让她在无数个绝望的日夜里,咬着牙活下来的唯一支柱,在这一刻,被眼前这个男人,用一种她完全无法理解的、神明般的方式,轻描淡写地,彻底抽走了。
她看着他,眼神中充满了迷茫、空洞、震撼,以及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正在疯狂滋生的……名为“崇拜”的藤蔓。
这个男人,究竟是魔鬼……
还是,上帝派来,迟到了五年的,救世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