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梁雪身体软倒下去的瞬间，赵天穹动了。

　　前一秒，他还是个捂着伤口、脸色苍白的“受害者”，下一秒，他的身影便化作了一道快到极致的残影。他精准地赶在梁雪摔倒在地之前，一把将她那轻若无骨的身体揽入怀中。

　　这兔起鹘落间的动作，流畅、精准而又充满了力量，与他之前在酒吧里那笨拙的“受害者”形象，形成了天壤之别。

　　正沉浸在巨大悲痛中的蓝沁，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这一幕，心中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疑惑。但很快，这份疑惑便被继子死亡的悲伤所彻底淹没。

　　赵天穹没有理会她的异样，只是抱着已经昏厥过去的梁雪，径直走进了诊所的内间，将她轻轻地放在一张干净的病床上。

　　他走回外屋，看到蓝沁正扶着墙壁，身体摇摇欲坠，那张坚强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茫然与无助。她毕竟只是一个医生，一个女人，马特奥和他父亲是她在这片混乱之地唯一的依靠。

　　如今，天塌了。

　　赵天穹拉过一张椅子，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然后倒了一杯温水递到她手中。

　　“他走的时候，没有痛苦。”赵天穹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他开始选择性地，讲述马特奥生命中最后的故事。

　　他隐去了自己被捕和逃脱的经历，只着重描述了马特奥在战斗中的勇敢，以及在临死前，对家人的无限眷恋。

　　“他对我说，他的父亲一生正直、受人尊敬，而一生中做得最幸运、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遇到了你，把你留在了身边。”赵天穹凝视着蓝沁的眼睛，缓缓说道，“他说，你是上帝派来拯救他们一家的天使。”

　　这番话，如同一股暖流，注入了蓝沁那几近冰封的心。她紧紧地握着水杯，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滚烫的泪水，终于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

　　就在这时，内间传来了梁雪微弱的呻吟声。她醒了。

　　赵天穹站起身，走到病床边。梁雪睁开迷蒙的泪眼，看到他，又想起了那个残酷的噩耗，眼泪再次汹涌而出。

　　“别哭。”赵天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他将马特奥的第二段遗言，完整地，传达给了她。

　　“马特奥让我告诉你，他很抱歉，没能尽到一个当哥哥的责任，保护好你。”

　　“他还说……”赵天穹看着梁雪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那份婚约，是他当时唯一能想到保护你的办法。现在，他把它收回了。他说，你自由了，梁雪。他希望你能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安全、快乐地活下去。”

　　“自由”……这两个字，让梁雪的哭声猛地一滞。她愣愣地看着赵天穹，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悲伤，有解脱，也有一丝对未来的、更深的迷茫。

　　传达完遗言，赵天穹重新走回诊所大厅。他高大的身影，在这一刻，仿佛成了这两位孤苦无依的女性，在这间风雨飘摇的诊所里，唯一的支柱。

　　“我向马特奥发过誓，会替他保护好你们。”他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在这个小镇的麻烦被彻底解决之前，我不会离开。”

　　“我会在对面的汽车旅馆租个房间。你们有任何事，随时可以找我。”

　　他的话，听起来像一个重情重义的朋友，在为挚友履行最后的承诺。这个理由，合情合理，让悲痛中的蓝沁，根本无法拒绝。

　　……

　　深夜，汽车旅馆那间廉价、昏暗的房间内。

　　赵天穹坐在床边，白天的“旅人”伪装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君王般的冷漠与威严。

　　他点亮了手机屏幕，一个科技感十足的“天穹矩阵”LOGO一闪而过。他没有使用语音，而是用极快的速度，在加密的通讯界面上输入了一连串指令。

　　【指令一：深度检索‘蓝沁’、‘梁雪’全部背景资料，重点分析其在诺加莱斯的社会关系与潜在威胁。】

　　不到五秒，两份详尽到令人毛骨悚然的报告便已生成。她们的过去，她们的挣扎，她们的善良，尽数呈现在他眼前。

　　【指令二：全面渗透诺加莱斯地区网络，建模分析本地所有地下势力。筛选出威胁等级最高、行为模式最恶劣、且对‘天使诊所’有潜在意图的组织。】

　　这一次，数据流奔涌了十几秒。

　　最终，一个名字被系统用血红色的字体高亮标出。

　　【目标锁定：‘Los Martillos’ (铁锤帮)。】

　　【首领：里卡多·埃尔南德斯，绰号‘El Martillo’ (铁锤)。】

　　屏幕上，跳出了一个满脸横肉、眼神凶悍的男人的照片。资料显示，此人以敲诈勒索和暴力伤害为生，是本地最大的地头蛇。而最新的一条动态分析赫然写着：

　　【……目标“铁锤”在确认马特奥父子均已死亡后，已将“天使诊所”及两名女性负责人，列为下一个“榨取”目标。预计行动时间：48小时内。】

　　赵天穹缓缓关掉了屏幕。

　　房间内，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只有他那双在黑暗中，亮得如同寒星般的眼眸里，闪烁着一丝冰冷的、如同在审视死人般的残忍光芒。

　　很好，你们自己送上门来了。